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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海淘金伴人生
投稿人:薛鲁光  文章来源:原创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10-4-18 16:39:01  

我是在上海长大的。每每提起故乡,眉宇间就绽放出自豪的花朵。我家原住陕南邨,那是一片有着16幢法国式的建筑风格的高档建筑群。居住户以高级知识分子为主,有着浓浓的文化氛围。父亲是南下老干部,带兵打仗的经历令他深悟文化的重要。在我懵懂之际,正值中国的“文化荒漠”。父亲常对我说,“书还是有用的。读书可以明理达智。”那时停课了,老师却给我一张借书证,深情地对我说,“到知识海洋里去遨游吧,那里可以得到你所需要的慰藉。”老师提倡我们写日记,说这是提高写作水平的一条捷径。年幼的心灵,充满对创作精神产品的作家的崇拜。于是,读书成了我观察外部世界的途径;写日记则成了我表露内心世界的途径了。  

于是,我学着写日记。每天在日记里检讨自己,期盼自己长大成为一个纯粹的人。这个好习惯一直延续到成人。实在没有事记了,还会虚构一点情节写下来。偶尔的快乐也是有的,比如看了朝鲜电影,就模仿其中特务间的接头暗号:“你拿的是什么书?……”“歌曲集《阿丽拉》”这几句平淡的对白之所以被我长久地记住,是因为那个时代我们的文化娱乐生活太过贫乏了吧。但我仍然觉得还有另外的原因,那就是:这对白里毕竟还有几分属于文学的美感,在那样一个历史时期,我们所能看到和听到的文艺作品更多的是愤怒、仇恨以及对个体的不屑。就是在这样的日子里,我借到一部法国作家罗曼·罗兰的《约翰·克利斯朵夫》。记得扉页上的题记是这样两句话:“真正的光明决不是永没有黑暗的时间,只是永不被黑暗所淹没罢了;真正的英雄决不是永没有卑下的情操,只是永不被卑下的情操所屈服罢了。”这两句话使我受到深深的震撼,一时间我觉得这么伟大的作家都说英雄也可以有卑下的情操,更何况我这样普通人。然而 “永不被卑下的情操所屈服”。又使我对英雄刮目相看,它照亮了我精神深处的幽暗,也让我辩证沉稳看世界。  

后来,我当兵来到了军营,部队的黑板报,成了我的大日记本。我把读书的体会写在“批林批孔”之余,当然那都是一些冠冕堂皇人云亦云的言论。然而“润物细无声”,潜移默化中培养了我香茗一杯,书轴一卷的习惯。1975年从部队退伍回到上海,一时为工作不称心而烦恼。于是就把心思投向书海。书像是惊飞走的鸟,家里书少,外面的书也少,我却又爱看书,便常常为想看书却找不到书而又生愁滋味。  

偶日,我路过离家不远的一家废品收购站,忽然听见有人招呼我,一看,收废品的是我一邻居。多日不见,同为天涯沦落人,相逢更亲曾相识。于是,我俩站在他那辆装废品的三轮车旁便聊了起来。他告诉我他的经历:下乡返沪,一时待业,居委帮找了这么个活儿,暂时糊口度日。唉,比我还惨!那时我在一家仓库里看仓库,起码有个正式的工作和稳定的工资。聊了会儿天,临走的时候,忽然发现塞满废报纸杂志的麻袋里,闪出“萌芽”几个字,是好看的魏碑体,很醒目,还有插图,于是好奇地抽了出来。他对我说你要,就拿去看好了。那是一本70年代刚创刊的青年杂志,里面有一篇上海作家王小鹰写的《栀子花盛开的原野》,是写她插队黄山茶林场的岁月。印象很深,我很喜欢,一连看了好几遍。还有赵丽宏写的《心里的珍珠》,写他小时候和家乡孩子玩耍的乐趣,特别是那句蟹为啥都爬到海里?因为是崇明岛好。那像诗一样富有哲理的句子,深深印在脑际,文学的爱好影响着我对故乡、人生的情愫。  

打那以后,我常常到他的废品收购站去。一为闲来无事聊天,二为看看有没有旧杂志或旧书的新发现。他知道我好这一口,在收购废品的过程中,有意替我留神着点儿,捡出来,放在一边。运气好的话,可以从那里挑几本人家卖的诗歌,虽然是以前的旧书,却封面都保持得完整,记得有一本《普希金诗集》,就是他特意留给我的额外照顾。他的废品收购站,一度成为我的免费书店。再后来,人们生活好了,废品回收日渐萎缩。而我家附近,近绍兴路、瑞金路口,那一家废品回收站却昂首挺立了好多年。我去它那里卖废品时,故意多站一会,递根烟,与营业员套近乎。因为在他那里,可能有“灯光阑珊”的机缘。一旦有了好书,我就让他留着,而我定时去取,他便折价卖给我,我呢,欣喜觅宝。两厢情愿。那时的欧亨利、契诃夫的短篇、雨果、巴尔扎克的长篇我都曾在那家近似的免费书店觅得。  

读书使我感到天地广大,智海无涯。我不再自寻烦恼了,我也学着鲁迅的样,把别人搓麻将、甩扑克、喝咖啡的时间都投入到学习和创作之中。白天工作,业余时间我就进补习班读书,从初中文化补起,十年后便拿到了大专文凭。在39岁那年,峰回路转,终于实现了当中学教师的夙愿。那天我高兴地摆酒设宴,请了好多亲朋好友。因为这是我人生的转机,而书就是帮我实现人生转机的恩人。  

茫茫人海一知己,同喜同忧紧相随。在荒芜的土壤里开始耕耘文学的苗圃。在大专班里,老师给我们详讲罗曼·罗兰的《约翰·克利斯朵夫》,罗曼·罗兰曲折的人生经历是他写出十卷本的浩瀚大书的优势。正是这部奇书揭示了人心那浩瀚且复杂的活动。对克利斯朵夫的关注是我精神支柱的转折点。一个人的一生,极少有风平浪静的。跌宕是不可避免的。然而一旦也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就会对人间万事万物做到得意时不忘形,失意时不颓唐。而这些人生的教诲,不就是在教育我一步一步走稳人生之路吗!文学是最能让我感受诗意,最能描述我的生存状态、生活万象,提升我的生命价值的一门艺术。于是乎,我开始习诗,尽管那时我对诗的理解还处于懵懂状态。但潜意识告诉我,在文学的四大体裁中,短小分行的诗是比较适合我的。毛主席说:“革命工作往往不是先学好了再干,而是干起来再学,干就是学习。”主席说的太对了!诗歌,本来就是大众的艺术。习诗,没老师指导,怕什么,边写边学。在我工作的建工局仓库,见到隆隆的行车起吊起卷卷钢材,不禁亦萌发诗意:”黎明 建筑工地/卷扬机托起地平线的璀璨/崭新的生活/在小巷的废墟上疏浚、拓宽”我开始投稿,当我将第一首的诗投寄《建工报》,没多久,就接到编辑的电话,邀我去聊聊……过不多久,经编辑略加改动的《接班》发表了。我欣喜若狂,逢人提及。初战告捷,激发了斗志,琢磨习诗,将笔触变成恋飞的雏儿,延伸至浩淼大海、花鸟虫鱼、人生百态……。

后来家搬到高安路,乳品二厂换成了上海图书馆,为我的阅读和写作开辟了方便之门。在中文期刊和报纸的阅览室,我轻轻地翻着各类书刊,在书中聆听名家的教诲,与诗人倾心交谈,洞察红尘的是非,诉说心中的曲直,激发生活的灵感。在经济学家精辟论述的字里行间里,看到祖国发展取得的巨大成就。搜索全国报纸的头条新闻,捕捉风俗各异好戏连台的新春火爆场面,感受国泰民安、和谐欢乐的气氛。遨游丰富多彩的休闲娱乐刊物,松弛绷紧的神经,注入生命的活力。真是其乐陶陶,心旷神怡。  

时至今日,多元的文化,使文学走下了象牙塔。然而,一生锤炼的读书和写作的嗜好成了步入老年的我的寄托,它让我愈加思索文学的魅力,思索精神的力量。约翰·克利斯朵夫这个小人物的不同寻常的经历,让我永远迷恋人生的历练。笔耕也小有成果。出了两本个人诗集。在报刊杂志也偶尔有本人拙作亮相。在教书之余,我也向学生宣传读书好、好读书、读好书的人生箴言。并时常列举本人的酸甜苦辣。每当楼下不时飘入的邮递员“敲图章”之声,在吾耳垂,不啻于天籁之音眷顾寒室。特别是喧嚣后的夜阑之际,我会香茗一杯,书轴一卷。在孜孜不倦之余,在键盘上敲下我对人生这部奇书的体会:三生有幸也,阅读!  

那天,我又巧遇邻居,看见我向他走过去,未等我开口,他对我说,这几天活儿忒忙,你提前约时间咱哥俩聊吧。说着,他递给我一张名片。至于免费书店,到时尽管来,见啥,拿啥,不用招呼,不是没有意思,实在是人生太有意思了。看来朋友也是让读书改变了人生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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