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素爱喝酒,乃致家中可一日无茶饭,但不可一日无酒。几杯下肚,酒意兴起,长话连篇,飘飘然,不亦乐乎;偶尔喝个酩酊大醉,鼾声大作,宛若雷呜,响彻耳畔,或似小溪欢歌,清快淋漓。 父亲嗜酒二十年有余,左邻右舍熟知其特别嗜好,都避而远之。其原因是酒后快人快语,难免口误殃及他人,还赐其美名曰:醉鬼。 父亲却不以为然,常以“醉翁”自居。家人出于关心,常进善言善语劝其少饮,可依然难以说服。日子一久,也觉父亲生活苍桑几十年,如今唯一嗜好,均无强其所难,但也未置支持态度。看着年迈的父亲因醺醉所致、大不如前的身体,母亲异常怜惜,时而也唠叨几句,每每换回父亲那句习惯性地言辞相驳:“人生几何?今朝有酒今朝酒!”母亲虽不明白其中大意,但她深知父亲清苦一生,为家事操劳尝尽人间甘苦,而如今年事已高,不能永享世间清福,只不定那天驾鹤西去,遗憾满怀,也只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转而以此教育我:“今后千万不能像你父亲一样,学会喝酒。” 那时,我着实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如此嗜酒如命。每次喝个酩酊大醉 ,酒气醺天,弄得满身泥泞,一路扶墙走来,脸颊却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我也着实不明白父亲为何常常如此感慨人生,也更不理解醉翁的意境究竟是何等微妙。 上完中学·境。欧阳修设宴醉翁亭,对酒当歌,游历于滁州山水之间,品山间之四时,醉翁之意虽不在酒,可醉意依然,忘乎凡尘世俗,独享山水之乐; 范仲淹把酒临风, 则心旷神怡,宠辱皆忘 ,其喜洋洋者矣; 诗仙李白不也是举杯邀明月,才灵感豁然而生,诗词俱现,留下千古传诵佳句?也许,酒能解千愁。醉了,也就挣脱了世俗名利缰索、抛开了世间的荣辱与沉浮,一种超然淡泊之感油然顿起,心境豁达。 回首家中境况,父母皆是农民,靠几块贫脊的土地,支撑着一家人的生活。尔后又要供养我哥俩求学,家境自然艰难。父亲母亲一生劳累着,不曾想为自己添衣加裳,却隔三差五对自己的孩子嘘寒问暖,无怨无悔。生活压力所迫,父亲喝几口酒,成为嗜好,似乎与这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如今,从学校毕业已数年,种种因素让我也染上了嗜酒的恶习。但我喝酒与父亲不一样,不是常喝。偶有朋友相聚,拿出一瓶好酒,一边海聊神吹,一泻满腔激情,一边细斟慢饮,至致醉意满堂,神志麻痹,嘴里依然不停欢呼。但我更喜一个人在夜深人静时,斟上一盅,面对浮云,与孤月对饮,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心中情感满腹,沐浴着暗淡而柔和的月光,诉与孤星与浮云。唯有此时,心如止水,不为成功、失败挂怀,也不为男女之情忧心,更不为人生的长路而心情惆怅。此情此境,何不快哉? 难怪父亲如此好酒贪杯,也难怪世间诸君如此善饮,原来酒之神韵、醉之意境,竟是如此美妙,令人心旷神怡。其实每天的生活就宛如一杯烈酒,泛出股股腥辣、苦涩的浓烈气息,善饮者却能品出清甜、甘醇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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