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总是不习惯城市钢筋混泥的狭窄灰暗,也忍受不了城市那种让人窒息的沉闷与压抑,不顾我和妻子的百般挽留,带着我那瘫痪的儿子,回到老家的老屋里居住,我们只好妥协。作为子女既然劝不了他们,那就只能本着顺者为孝的心理随他们去。 我担心父母的身体,但由于工作较忙的原因,于是也只能偶尔和妻子带着女儿利用双休日休息时间回老家一趟。老家距县城有近六十里的路程,如果交通便利的话坐车也就四十几分钟。只可惜老家所在村子的村村通工程却因村子人口寥落稀少搁浅,所以距老家大概两公里的路程只好淹没在肆意蔓延的草丛之间。我家老房子所在位置更是寂寥,稀稀疏疏散落的房屋只能证明这里曾经有过不少人烟。那些房子从前的主人都出门打工了,后来挣了钱就搬到距公路较近的地方,进城也很方便。老家房子的四周早已杂草从生,那荒芜败落的痕迹更映衬出老屋周围足音跫然的孤寂与凄凉。 我们走到离家不远的地方,看到老房屋顶冒起的袅袅炊烟,一种从没有过的熟悉与亲切由然而生,我仿佛又回到不谙世事的童年,似乎又看到妈妈正在准备饭菜忙碌的身影。记得小时候每次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只要远远一看到老屋就有一种回归的感觉,老屋里有妈妈准备好的饭菜,老屋门前有妈妈焦急等候的目光和踟躇徘徊的身影。毕竟我是在老屋出生长大的,对于老屋有太多难以割舍的感情,与其说是去看看父母,不如说是借着看父母的机会我在搜寻我那逝去的儿时念想。山还是那山,水还是那水,不过恍惚间有些陌生。记忆中的濯濯童山早已变得苍劲翠秀,还多了几分深沉与内敛,没有了我们儿时随意攀缘行走穿梭的空明透亮。记忆中的文弱小苗早已长成参天大树,唯一的见证是我童年生活的树上的刀痕,时刻提醒我那些不愿追忆的过往。都说时间可以消磨一切,可在这里,岁月如刀,让那些痕迹变得更加粗深、丑陋和狰狞,站在树下我只能在心里默默地对大树说抱歉。抚摸着那些痕迹感觉就像触摸自己曾经的伤口,一阵微痛轻轻划过我的心田。从顽童稚子到今日的鬓上秋霜,突然发现童年记忆并没因我刻意的封存而消逝,快乐背后的忧伤总是如影随形。很多时候我是不愿去回忆童年的,因为不愿纠结在过去的痛苦中,所以总是连同快乐一块儿封存。 我们边走边看,还不时嘱咐女儿小心草丛里随时出没的蛇。雨后初晴的天空格外的碧蓝,朵朵白云缠绵于天空一尘不染的洁净而自由地舒卷缱绻不去,时不时用她那柔弱无骨的玉手调皮地抚上太阳炽热的面颊。经雨洗涤的大地山润草熏,明媚阳光照耀下的绿色深浅明暗层次感非常强烈,我想只有画家笔下的浓墨淡彩才能表现出它的韵致。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山花香味,沁人肺腑。拂面而来的凉风划过脸庞的轻柔让我怀念小时候依偎在妈妈怀里酣然入梦时母亲的轻拍。自在闲适的鸟儿对我们的到来并没表现多大热情,熟视无睹我们的存在而恣意盘旋低飞。偶尔传来的啼叫声让我真正体会到“鸟鸣山更幽”古诗意境的山林清幽寂静。眼前安详平和的一切一扫我心中郁郁不去的忧思,这里正演绎着永恒不变的人与自然和谐的旋律。不远的一段路我们走了很长的时间。到了老屋,茂林修竹掩映下的老屋显得格外静谧,老屋里的妈妈正在做饭,不过动作有些迟缓,没有记忆中的干净利落,爸爸呢正在菜园里转悠。妈妈说现在的爸爸对菜园情有独钟,一有时间就在菜园里东挖西锄,比照顾自己的孩子还尽心。这时我才注意到爸妈已将老房子南面的一块空地整成菜园了,并在里面种上了各种蔬菜,那些蔬菜正茁壮成长,看得出爸爸很高兴,连我们到来都没注意,直到女儿叫爷爷。 对于女儿来说,她早已习惯了城市的高楼大厦,偶尔远离城市的紫陌红尘来到这荒野孤村,对周围的一切她都觉得新奇有趣。我告诉女儿我就是在这儿长大的,门前的小竹林就是我小时候玩耍的地方。女儿怎么也不会相信草木葱郁还长着多刺荆棘的阴暗的竹林怎会是我儿时的乐园?是呀,现在有谁还会再到这竹林里玩耍呢?
女儿每次回家最乐意的是听她奶奶讲我小时候的糗事,听到好玩处,眼里还透出羡慕。这就是孩子,只要她认为她没玩过的就是新鲜的,殊不知我们也在羡慕她们的童年。是呀,不一样的时代就有不一样的生活,不一样的生活就有不一样的童年,不一样的童年就有不一样的快乐。各自感受罢了。 吃罢饭,我们就要离开老家的老屋回城里,爸妈送我们到门前小路一再叮嘱我们路上小心。只是走了一会儿,想再看看老家的老屋,偶然一回头却发现爸妈仍然站在老屋旁边的桃树下看着我们,瘫痪的儿子也坐老屋门边的椅子上,伸着头望着我们,我知道他们都舍不得我们走,短暂的热闹后又剩下爸妈和瘫痪的儿子与老屋相伴。日听鸟鸣,夜听风箫,可他们依旧寂寞。看着远处妈妈饱经风霜而衰老的身影,爸爸原本挺拔的腰身日渐弯驼,突然鼻头一阵发酸,泪眼迷朦里是爸妈在屋里屋外忙碌的情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