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鸬鹚 | |
投稿人:李康成 文章来源:本站原创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22-5-25 6:30:07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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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街道办沿街一连三个同样大小的平房单间都向街开着门。每扇门都没有门叶,日夜敞开着,就墙上一个洞。这三间房子住着二十四个扫街的环卫工人。都是外地来打工的,并且他们又都是同乡。他们的同乡在这个城市里可多着哩,所以在这里老乡找老乡帮忙找工作的,老乡找老乡借钱的等等来来往往的人不少。有的人会不知道这个地方,他们就会告诉他,他就住在洞里。 小明住在洞里的中间一间房子里,他现在是蹲在门坎上,头歪在门框上,两眼直直地看着街,那样子像是在数街上来来往往的车子和人。其实小明才没有这份闲心,来去的人们他都不去分辨男女,只觉得是晃来晃去的人影;也不必去分辨他们,因为他扫这条街扫了六年了。来去的人们大都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时不时的也有昂着头挺着胸背着手闲步或者男女搭着肩牵着手漫游的,他们不会去看扫街人的模样,只看扫帚,扫帚来了都会绕着走远点,生怕扫帚扬起来的灰尘会钻进他们的肺里或者扑脏了他们的衣服。然而小明什么都不去看,什么都不去想,两眼直直地看着街。 “沙,沙,沙。”这是扫帚扫地的声音。小明如梦方醒,他自己扫这条街似乎没有这么响,也没有这么刺耳。小明因为被自己老乡也是这个扫街组组长红英的弟弟有明给挤替了。这沙沙声让小明听来格外响格外刺耳,并且这沙沙声越来越近了,越近就越响,越响就越刺耳,越刺耳小明的心就越痛。小明生怕看见有明个人,更怕有明看见他自己。因为有明挤替小明的当时,小明夸下阔口“此洞不留人,自有留人处。看老子吃饭不吃。”现在已经半个月了还懒在这洞里要脸不要脸。小明也斜着眼瞟一眼扫帚声的方向立起身调转头小心翼翼的朝自己的床铺挪去。 房子又矮又小,因为是街道办给环卫工人们的。不收房租费水费只收电费。谁也不会去计较房子又矮又小了。房子里靠墙横竖铺了两张上下订,横床的一端紧挨着竖床的床边,竖铺着的床一端靠墙另一端就接近了门。如果门装上门叶,关了就不能开,开了就不能关,就因为碍于竖着床的这一端,干脆就不要了门叶。门日夜敞开着,就墙上一个洞,他们两张床不靠墙那都用剪开的蛇皮袋垂下来做床幔,睡觉的时候你也看不见我,我也看不见你,两张床四个铺八个人,八个人中间有三对是夫妇两个单身汉;三对夫妇三个户头,三个户头得有三个炉灶,三个炉灶放一排,炉灶的旁边用几块木板拼起来搭了个台,台面上摞着碗筷盆勺,你的我的他的洗了的没洗的都摞在一起。尽管大家都怀着“出来了是求财”的心情,也常常有“活鬼到家了”。干净的碗筷都不见了”这样的骂声,骂完了也就若无其事。他们的衣服都是放在自己的床上,睡觉时管它洗了的没洗的放在床的一端枕着头。没有床靠着的墙壁上钉着钉子,挂满了各色各样的袋子,里面装着的都是冬天装夏天的衣服,夏天装冬天的棉被衣服什么的零零碎碎。他们房子的地不会去扫,不是你想我扫我想你扫的那种,而是想扫也无处下手,八个人的衣食起居都装在这房子里,满地都是东西,似乎再多一样什么东西就没地方放了。地上没有一线能直通扫帚的地方,久而久之,屋子里馊气腥气臊气,汗臭脚臭什么气味都不缺,好在一年四季都要点蚊香,蚊香的气味还适人些。总之,生人是不想进去的,像小明样一进去就是六年多,他习惯了,像非洲人样耐高温而耐味。 “沙,沙,沙”。扫帚声就到门口了,小明不敢回头看,恨不得一下子钻进地里。可眼下不但是地里无缝连门都没有门叶,门都是洞开的,只有赶紧爬到床上躲起来的份儿。在小明心慌脚忙之际,一脚碰到了一个洗澡的铁桶,铁桶又碰到炉灶,“哐啷啷”好响。小明本来绷紧的神经绘这响声吓得六神无主。小明顾不得是否会吵醒他下铺上夜班的这对夫妇,一个鼠窜爬到自己的上铺躺下,大气不敢出心却咚咚跳。 小明平静了。小明仰躺着,两眼看着屋顶,屋顶离他的脸不到两尺远。屋顶是平的,露着一线线的预制板印,板是白的,露着黑点,看起来黑麻麻的,还有的地方像脱了层皮样露着一块块的黑。小明放出来的气息直冲屋顶后又回扑到他的脸上,直觉得暖烘烘的。小明一时忘记了这是八月的天气,正是适人的时候。无奈中小明想起了在这洞里度过了六个署期。那才是不是人的窝。 这三间箱子大小的房子,就因为这条街的这段没有树的段落就让街道管理人员钻空子,在这段没有树的空间里当时说是建几间环卫工人临时住房。这三间赤裹裹的矮房,太阳对着烤,一到中午这房子就不叫房子了叫烘笼,钻在房子的洞口,热烘烘的气流对着你扑来,催着你快走。洞里的人吃饭谁都不会在屋里吃,也都不是用饭碗吃饭,而是用那大大的汤碗,有的地方叫做海碗的吃饭。饭菜就装了一碗,菜堆在饭上面,堆得不能再堆了,端着这一碗走出洞里,走到树荫底下或站着或蹲着或一个观音坐坐在地上吃。一顿饭不论是站着蹲着还是坐着因为肚子饿了不知不觉就下了肚,难过的是晚上睡觉,劳累了一天是要休息的,刚睡的时候睡觉了,可一觉醒来通身是汗,席子湿了,风扇吹来的风热烘烘的烫人只有拿张草席铺在街道旁的树下去睡。六年多了,小明从来没有想过总觉得出来了有个免费的地方蹲着就够了。现在想来也就是一念就过去了。 不多时,下铺有动静了,悉悉索索的咂吧咂吧着,慢慢的就咔哧咔哧的响。下铺摇摇,上铺就像刮了十级台风左右摆动。小明一动不动,屏着气张开嘴吐着舌一副鬼脸,心想这时该死的畜牲,明知道上铺有人却如此大手大脚的云里雾里。转念一想,这是生活呀,不放在床上放在哪里。随着咔哧声小明仰卧在那里裤裆紧得成了圆锥形,舌根涌出了沾液。小明想起了老婆玉兰,她还没有来,她是给好些私人家做钟点卫生,总快来了。小明又想起了在这间房子里还住着两个单身汉。该死该死,说不定哪一次或许他们已经听到过自己在咔哧咔哧的时候……想着想着,小明轻轻叹了口气,心想管他,双手抚着隆起的裤裆迷迷糊糊的睡去了。 二 鬼天,昨天黑了一天的云还打了几声闷雷却不见下雨,今天更不要指望了。小明一大早挑着箩筐拿着锄头到地里挖红薯去,看看天一边走一边想:要是天能下场雨来润润地,地就不会像石头样硬邦邦了。在农村的这个时节以前管叫“三收”,收稻田里稻谷;收山上的茶子;收地里的红薯。现在除了这三收外还多了一收就是卖烤烟。农民们收入最大的就是卖烤烟。烟种好了烤好了是小事,关键是要卖好。谁都会想尽一切办法把好这一关。像小明样,他就把好了这一关。他找到了他老表的老表。小明的这个老表的老表却帮了小明大忙,你看人家还都在忙着卖烟而他的烟全部变成了烟凭证。拿到村会计那里一兑现就是钞票,痛快! 小明妈的饭还未熟,他就挖了一担红薯挑回家。小明见妈的饭未熟就提了桶水“唏哩哗啦”三下两下洗了个澡,换了件平时舍不得穿的白衬衣。噫,蓝色裤子不该是冬装。管它,反正就这条裤子好点。给套上衬衣系上裤带。张开手指理了理头发,腰一挺顿觉得精神了许多。然后,小明走进自己的睡房来到写字台前,打开写字台抽屉上的锁,把中间抽屉全部拉出来放在地上,右手慢慢,慢慢伸进抽屉洞里;再伸直了手指轻轻探上抽屉洞内的密层沿,手再伸进去小心翼翼的把密层里的一沓卖烟凭据拿出来给左手握着,直起腰来,右手食指在嘴唇上涂了涂口水又在拇指上拧了拧数钞票样数着烟凭证“一、二、三、四、……”数着数着,双手发抖,抖得厉害,双手抖着抖着,两眼汨汨的流下了眼泪。 三 盛夏的午时,太阳对着头顶烤,烤得头顶麻辣生痛。下在这时候,小明的父亲福根挑着一担刚从田里采来的烟叶。福根哼哼着喘着粗气,很想歇一歇了,可眼下没有乘凉的地方。又走了一段路,福根实在不行了,福根就着宽一点的田埂放下了担子。左手托着扁担,右手摘下盘在头上的汗巾,咬紧牙裂开嘴手抓紧汗巾在脸上勃子上胡乱的一顿擦,“啧啧啧。”该死的天。紧接着是一连串的咳嗽,“咳,咳,咳…”咳得低着头弯着腰咳得那沙哑的声音由高变低,就像音乐里的“7654321”,然后是一顿猛喘气,慢慢的慢慢的裂开嘴:“该死的天,啧啧啧。”歇了歇,福根又将汗巾盘在头上,正意留一端吊在胸前,把吊在胸前的这端汗巾咬在嘴里,弯下腰弓着腿,一手扶扁担,一手撑膝盖,把咬在嘴里的汗巾咬得更紧,憋着气一阵痉挛,一担烟叶总算起了肩。 偏了西的太阳最毒,福根挑着一担烟叶一脚下去,一股热气迎面扑来,脚像踩在烧红了的砖窑上烙烫烙烫,心中一股无名火直往脑门窜,满头满身的汗水突暴,衣服裤子紧帖在身上,一个人像个落汤鸡了。福根只一个念头,快点走,他们等着烟叶 上烤房呢。走着走着,福根觉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转。一担烟叶硬邦邦地从肩上滑到背上再往下滑。他个人顺着烟叶往下缩,在这个时候福根还没忘记他的一担烟叶,生怕烟叶胡乱倒在地上断了烟茎烂了叶面。他的左右两臂挽着一边烟夹的一块蔑片。他个人像坐像蹲像躺像给一担百十来斤的烟叶夹在中间。 小明家的烟叶这天上烤房,早上采来的烟叶扎篙后算来还要少十来篙烟叶,才能装满烤房。前些天每逢烤烟上房小明的女朋友玉兰都会来帮忙,可这次玉兰打了胎不能来,烟叶上烤房是要人手的,烤房不比晒谷场,一个烤房电杆树样立着,一般都有两丈高四层楼,一篙烟要挂到顶层上,地面最少得有一个人传篙的。福根想:现在少了十来篙烟只要一担烟叶就够了,田里本来还有成熟了的烟叶,成熟了的烟叶不采来就烂了,烤房又放空,烟叶放在田里烂,这样不就两头亏吗。儿子在烤房上挂烟,老伴在地面上传送,他自己把汗巾盘在头上,挑着烟夹子去了田里采烟。“爸,你不要去,日头正当道。”“怕什么,我晒了几十年了。咳咳咳。”福根说着咳着一路走着,小明听着也没有什么,因为他咳惯了,再说眼下时间紧迫火烧眉毛了,只有这样。 “妈,爸回来了没有。”烟已经装好了上面的第四层,第三层快装好了,小明站在第二层上问他妈。 “还没有回来,他又不是小孩,怕丢了是不是。” “妈,爸还没有回来。” “照说也该回来了。” “妈,我还是去看看。”小明从烤房上呼啦跳下来,径直朝父亲采烟的方向跑去。 小明一路狂奔,忘记了头上的太阳,光着脚板也不知道脚板的麻木。“啊呀!”小明一脚绊在路面上一块高凸的石头上,绊了个五体投地。爬起来又跑,边跑边用手背擦汗,因为汗水模糊了他的视线,看不清前面有没有挑烟的人。跑着跑着,拐了个山嘴,前面路上有烟夹子样的烟叶放在路上,烟夹子中间像是躲着一个人。小明不加思索地喊了声爸。没有答应,小明加紧跑步,跑到烟边一看果然是他爸。小明连声叫着爸。福根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反应,只见他嘴巴张开,左右两腮邦似乎相贴,颧骨高凸下巴留尖;瞪着眼睛眼珠子一动不动,没有一点血色像死人一样;左右两臂挽着一边烟夹子的一块蔑片;臀尖挨着路面,两小腿劈柴样竖着。小明一边大声叫着爸,一边把他的手臂从烟夹子里掰出来。小明见父亲仍然张着嘴瞪着眼没有任何反应。小明也别无他法,只一个劲地背着父亲往家里赶。 福根在小明背上手不会抓也不会缠,两手吊在小明胸前,手臂随着小明的脚步一步一摆;两脚垂在小明的大腿上随小明的脚步钟锤样一步一磙。小明尽量弓着身子反手捧着父亲的臀部咬紧牙奋不顾身地往家里跑,才不大段路程,小明就气喘如牛了,因为衣服裤子紧贴在肉体上,汗水顺着衣服裤子流到小腿上,脚背上,再流上脚板,小明一路走来就一路湿湿的脚印,尤其是左脚印还是红红的。 “小明,你背着谁?”同村的友亮不等走到小明的跟前放下了也是刚从田里采来的烟叶,侧着手掌刮脸上的汗。等小明背着父亲走到友亮的跟前友亮定睛一看,倏地惊呼:“啊!是你老爸,他怎么了?” “哼、哼、哼。”小明上气不接下气的喘着。 “小明,你看你的脚在流血,成了个红脚了,你老爸让我来背,看样子你是不行了。”友亮说着一手拉住福根吊在小明胸前的一支手,麻利的把福根背在自己背上走了。 小明放下了父亲,突然间觉得膝盖这一块大都是痛的了,硬是揪心的痛,痛得左脚直打颤。小明俯下身双手箍着大腿,“荷荷荷”的喊,见膝盖稀烂,几块皮皮掀在一边,血还在流。小明搜索着,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他全然忘记了在去找父亲的路上摔倒了……“小明——,小明——”,小明妈妈在叫小明吃饭,而小明像在夜里做梦。 “小明——,小明——,吃饭了。”小明的妈妈叫着小明走进了小明的睡房。“你看你还呆在这里,昨天说好了的,早上起来挖红薯,吃了早饭去看玉兰。”她说着走到小明跟前一看,见小明手里握着烟单在流泪,便惊讶地问:“小明,怎么了,哭什么?” “啊,妈!”小明一跳,“没什么。” “看你脸上的泪痕。”小明妈指着小明的脸说,“泪痕一行行的,孩子,有什么不高兴的说出来给妈听听,好吗?妈虽然没读什么书,在世上也比你多活了二十多年,说出来给妈听听也许妈能帮帮你。” “妈,不是不高兴,真的。”小明把握着的烟单亮在妈的眼前,“你看这沓烟单,妈,这些都是钱呀,我是为这些烟单高兴来不及才流泪。”小明赶紧“哗哗哗”把烟单数了一遍,小心折好放进口袋里拍几下,又拍几下。 “高兴就好,高兴就好。你高兴了,妈也高兴,在天之灵的爸也会高兴的,来来,快来吃饭,赶早吃了饭去看玉兰,真是多亏了她,人家这次打了胎后你还没去看过。” 在饭桌上他们母子俩吃得很开心,虽然没有什么菜也都吃得咂吧着嘴,尤其是小明的妈脸上堆满了笑。 “孩子,我不是什么席上教子,只是提醒提醒你,有了钱不要乱花,你看玉兰她,虽然你们还没登记,但和自己的媳如是一样的了。今年你爸过世的事如果不是玉兰她那边的资助,我们可下不了台呀。虽然钱不是万能,如果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你看你们就是因为没有钱拖到现在都没有去登记,没有举行婚礼,这次又打胎,我这个娘问心有愧啊!” “妈,你不要自责了,妈,谁不知道你的热只为这个家发光吗?可现在你快变成冰了。妈,你要放心,穷怕了的人不会把钱拿去乱花的,我也正要和你商量,我打算今天结帐领了钱直接去玉兰那边送彩礼,然后再和他们商量商量我们结婚的日期,你说行不行?” “这样好,这样好,哈哈哈,年青人做事就是利索果断。”小明妈这一笑一下子年轻了许多。 四 秋后的乡村,没有了以往的生气,一眼望去一片荒废。收了稻谷的稻田里是黄死密密麻麻的禾蔸茬儿,茬儿上东一撮西一撮撒满了横七竖八的稻草,那样子活像打败仗的战场,给人顿生悲疾;弯弯曲曲向东向西的田埂上面布满了野草杂茅,那些野草杂茅枯萎得弓着身子耷拉着头,给人顿感萧条冷落;远远望去山坡上有几撮绿色的疏菜,让人想来更添几份孤独和凄凉。 “哟哟哟,黑冬生。”小明朝村委去着。前面来了个早上同时和小明在地里挖红薯的柳红。她挑着担红薯朝小明迎面走来。黑冬生是小明的别名。因为小明的模样活像电影演员的冬生。演员的皮肤应该是嫩白的,而小明的皮肤又粗又黑,所以大家就都叫小明黑冬生了。柳红故意把担红薯放在路的中间,扁担准备搭在箩筐上,眼睛看看小明。小明潇洒的朝她走来。柳红娇滴滴地说:“你看你,我们一起在地里挖红薯时还是个“黑冬生”,转眼间孙悟空样摇身一变就成了真冬生了。”小明昧着笑。随着柳红又挑逗地说:“这身打扮肯定是去看玉兰吧,看她是胖了瘦了还是漂亮了。”柳红嘻皮笑脸的说着,眼睛看着小明却翘起屁股就想坐在扁担上歇息。不料,一屁股坐下去,因为柳红放下担子来放扁担时眼睛看着小明,没有注意扁担有一端没有搭牢箩筐。“哗”一屁股坐到大路上去了,四脚朝天,整个人夹在红薯箩筐中间,一时动弹不得。“黑冬生,快来拉我。”柳红举着手求救。“快吧,求你了。”“我到底是黑冬生还是真冬生,你要知道这就叫做报应。”小明说着紧走几步伸手去拉柳红,不知是小明太急还是没有稳住阵脚还是柳红故意反拉了一把,小明伸手一垃柳红的手,小明也扑了下去,嘴正对着嘴。 “刚才真不好意思。”他们都站起来了,小明说。 “这有什么。”柳红也斜着眼,“又没有什么我们。” “柳红,谢谢你,真的。” “真要谢谢我,怎么个谢法?” “只要我力所能及的。” “请你跟我们家卖烟。”柳红低下了头,眯着眼睛。然后抬起头背着小明的脸说:“你看他昨天一担烟快卖到天黑,后来我过去看了看,卖烟的人排着长长队伍龙样,我数了数他前面十一担烟,后面的人还多,后来听说天黑了就收了秤。你看我们家的烟还没卖到一半,照这个样子我家的烟卖到明年又卖烟也卖不完。” “你怎么要我来跟你们家卖烟?” “我想是一般不知道。”柳红转过脸来,用手指弹弹着,“你的烟是那天晚上用手扶拖拉机拉去的。我也是听我家男人说的。他那天去了我娘家也是去找一个收烟验级的师傅帮忙,说了请客呀送礼呀一套一套的,怎么都水也泼不进,说来还亲戚。啊,求人家了难唉,后来他就赌气连夜回来了,在路上看见你坐在拉烟的手扶拖拉机上。” “柳红,我的烟是那夜卖了的,卖烟走后门是不容易,这点谁都知道,我的烟主要是靠我老表的那个老表,不过到底来还是要钱,这样吧,我保证找到我老表的那个老表交给你,以后的事就由着你自己了。” “谢谢你,什么我都会听你。”柳红的脸红的。抬起臂偷偷地在胸前揉,伸着舌头舔着嘴唇缄缄的,低着头向小明,“你真的是去看玉兰吗?” “我去村里结账,然后再去看玉兰。” 小明走了一大路程又回头看,见柳红还朝这边看着。 夕阳村总是由十二个自然村合拼而成的大村,小明住的岩下村离夕阳部有三里多地,走过段崎岖的小路转过山嘴就是公路,公路的尽头停着辆宣传车,车头上架着个斗大的喇叭,车厢两侧贴着大红标语,一侧是:“狠抓今冬翻烟土。”一侧是:“喜迎明年大丰收。”喇叭喊得山响。“虽然我们今年辛苦了,但尝到了甜头……今年我们是有计划性有范围性的种烟,明年我们要发动一切能发动的力量,调动一切能调动的因素,大面积的普遍性的种烟……”小明走着听着,听着走着,心中激情澎湃气壮山河,大显手的时候到了。小明想着,不自觉的举起手左右摆着:“你们那些背离乡丢了祖宗不要的东西去打什么工,打工么不就是逃荒投浪吗?祖祖辈辈不都在这块土地上过来了吗?我小明就不信这个邪,种烟就是条发财道。小明自傲其得地拍拍口袋里的烟草,心里喜滋滋乐融融的,种烟是条路子,只不过人要勤俭劳力要多。想到劳动力,小明心里更添一份喜悦,和玉兰一登记结婚不就是劳力吗。卖烟,卖烟么,今年卖烟就为明年打好了基础,想想卖烟,小明自顾自的偷偷的笑。走路也飘飘然了,从心底里涌出一股兴奋还有傲气,是因为他妈提醒他“怎样的青,有秤称;怎样的黄,有尺量。”的道理。 “妈,你看。”小明从袋里拿出烟单给他妈看,“像这样的卖烟法我们家的烟不晓得要卖到哪年哪月,看样子今年我们家的烟多不是好事。” 小明他妈接过烟单一张张看着:中二,上三,青四,上五,末级,中二八块二角一公斤,末级一角六分一公斤,看着看着,他妈长叹一声说:“怎样的青有秤称,怎样的黄有尺量,该死该死,同样的种子,同样的肥土,同样花的手脚工夫就一个黄金一个黄铜。” 对了对了,怎样的青有秤称,怎样的黄有尺量,价钱是乌出来的,等级是喊出来的。说黄是黄不青也青只有他们烟草站验级师说了的,就这样小明和商量商量借了伍佰块高利贷给老表送给了他老表。后来,小明老表的老表说:“不能有下次。”就这样简单,小明夜里找了部手扶拖拉机“突突突”把所有的烟一车拉去卖了。 小明因为高兴,好像才不几步路就到了村部。 五 夕阳村部设在村小学校内,校舍是上几年刮校舍风什么校舍达标,把原来的两层楼的四合院拆了背后的一排另一栋四层楼说是教学大楼。现在学校里没有几个学生,学生少配备的老师也少,偌大的一个学校就显得空荡冷清了。 小明走到校门口就听到里面闹哄哄的,向里张望,一群人围着部乌龟样黑得发亮的小车。你一言他一语叽哩呱啦的听不清楚,只听得有种同样“林书记,林书记”的声音。然后,一个胖乎乎的中年男子打开车门探出头来摆着手说:“是村里的事,我的事太多了,管不了。”语音刚落那男子又缩进了乌龟壳的肚子里去。“砰”的一声关了门。那乌龟长吼两声不知道是说“滚开”还是说“再见”,烟都不留下一缕幽灵般的溜了。 小明原来走近去看个究竟,可一眼看去都是各自然村的组长会计和党员,他想,自己走过去称,哪行的葱哪行的蒜,自己应该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谁不知道你是个被人看不起眼而又脾气执拗自鸣清高两次高考落榜的高中生,又因为没钱结婚而老婆打了三次胎的穷光蛋,最可怕的是让一个拖病的父亲大热天去田里采烟而活活的热死在田埂上的不孝子。就这样小明把自己当作地址不明而遗失在旯旮里的邮件蹲在一个能看见他们的地方看个究竟。 大伙们眼睁睁的看着小车溜出了大门,一拐弯放出一束耀眼的亮光就不见了。无奈之下大家“呼啦”围住了村支书,愤愤然: “狗屁,我们来就为了接这么样一块奖牌,弄得我们有忙不忙的。” “喂,你是夕阳村的党支部支书,是一村之长,我们夕阳村是怎样受奖的,你应该知道吧?” “为什么今年还有摧上交是怎么回事?” “来种烟时口口声声卖一斤烟付一斤烟钱,现在个别户头都完了钱都不到。” “肯定是你们上下一气把我们的烟钱扣了交上交了。” “对对,肯定是,像往年早就挨家挨户土匪样来要了。” “说呀,你倒是说呀,一村之长也要为村民们想想,你不是林书记他们的村长。” … … 村支书双臂交叉围着胸脯,昂着头眼珠子不停地溜,谁说话溜向谁。烟钱么是扣了交上交,我就不告诉你们,何况这还是秘密,秘密就不能泄露,泄露秘密是要受处罚的。本来镇里面把烟款挡下来交上交就是个绝策,像往年样镇里面要分片组织队伍,一个片一个队伍,每个队伍由镇里面一个领导带队下乡求爷爷拜奶奶的还上交,还落得个“土匪”的骂名。今年的上交只有村会计一个一支笔真叫作游刃有余,还得了个“先进集体”的称号。正在这时候,八组组长叫作大牛的提着一块镶了金边中间四个“先进集体”白底大红字的奖牌,因为轻飘加上大牛也是得急,一会儿是看到的是奖牌的正面“先进集体”的字样,一会儿是奖牌的反面,那反面大概是贴过什么还留有没有撕尽的纸屑,给人一眼看来是以哪个废纸堆里或者哪个墙脚下捡来的废下来的。压缩板,大牛提着这样一块奖牌急冲冲扒开人群走到村支书跟随前把奖牌举到他脸前差点没戳到他鼻梁吼道:“你们就为了这块奖牌,你要知道废品收购部都收,今天干脆给你吃了。” 八组的这个组长大牛他生性暴躁,长得虎背熊腰,论打架他三个两个不在话下,论道理他就知道对和错,至于错在哪里怎样对了他就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了。村支书就喜欢他这种牛性的脾气给了他个组长当当。谁知道他今天竟然敢在自己的头上动土,这不是养着狐狸咬鸡吗。当时村支书认为大牛没有那么大胆,可那奖牌就到嘴边,真吓懵了他,他只得后退两步,别无它法,直到四组的会计把大牛拉开后村支书才回过神来,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昂着头挺着胸,双臂交叉抱着胸脯瞪着眼高吭:“大牛,这块牌子刚才你也看见了,它是我们镇党委林书记亲手给我们挂起来的,林书记代表党代表政府给我们夕阳村送来了党荣送来了荣誉,我们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像你这种态度这种行为。”村支书说着又顿了顿,“如果自己省悟了,把牌子挂回原处,错了的不咎。” 大伙们见村支书把矛头转向了奖牌,不妙一时又哄起来。 “我家今年烤烟的煤碳都是赊来的,说好一卖烟就还钱的呀。” “我女儿住院的钱都是借高利贷,百块五块的利息呀。” “我们家早几个月就赊猪肉做油了,不相信你去肉市上随问哪个屠夫,五个屠夫都赊遍了,现在家里吃铁锅了。” … … 村支书见大家说的都是心里话,在农村卖烟拿不到钱哪里还有收入啊!村支书昂着的头低了下来,他想和盘托出来:“扣了烟款交上交这是镇里面的指示,镇里面不让烟草公司直接拔款给烟农们也是为了上交。林书记在大会三番五次强调这是秘密,千万不能泄露。”不一会儿,村支书的头又昂起来了,这下他没有双手交叉围着胸脯,而是举右手左右摆动着,用那种慷慨激昂的口气:“你们不是听到了么,林书记要我们夕阳村继续发扬,先国家,后集体,再个人的大公无私的精神吗,烟钱虽然未到,但会到的…”村支书的话未落音,腰间的手机响了,他一边挤出人群一边接听电话“好好,我就来。”说着村支书大摇大摆的走了。 谁都不知道是谁的电话:是他家里的,是他亲戚朋友的,是镇政府的,该不是派出所吧?大伙们都面面相觑,一会儿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的投向村支书那一去不复返的背影一直到看不见了,然后大家互相会意的看了看,谁都不说什么自自的走了。八组组长大牛把手里的奖牌一甩正甩得那奖牌仰面朝天,“先进集体”的字样在阳光底下放着耀眼的亮光,大牛瞟了一眼也走了。 蹲在一边的小明都看到了听到了,头脑里都是一片空白,一片涉茫,站起来抬头看着天长叹一声,拖着一双沉甸甸的腿朝丈母娘家挪去,心里唠叨着种烟难,烤烟忙,种烟说是奔小康。烟叶长,烟叶黄,卖烟像过鬼门关,过了一关又一关,一关更比一关难。 六
小明的家和玉兰的家是一个镇只隔一个村才七八里路远,这条路小明去了好几年了,自然是田埂路,这田埂上有几个过水缺口,有几渡小桥他自己清楚,可今天走起来陌生了,似乎这田埂窄了,过水缺口多了,路边的茅草也多了,连路也比以前弯了,绕来绕去的,管它,小明埋头懵里懵懂的走着,走着,朝前走着,走着走着,小明觉得两腿乏力两腰发酸,额头上沁出了汗,嘴巴焦干,小明在一条高出路面的田埂上坐了下来,抬头看看天,天色不早了,太阳西斜了。看看远处的山远处的村庄,小明这才一愣,好笑,前面错岔了路。他想起了要去丈母娘家如果没有赶上饭老人家又得另行煮饭料理他,小明拔腿就走。 前面就是丈母娘所在的村庄了,村庄边停着车子,车上响着歌曲,歌声嘹亮悦耳。“一片冬麦,一片高梁,十里荷塘,十里果香……”小明听来心突然热了起来,一阵高兴涌上心头,顿着眼前一派喜气洋洋,小明紧步走过去。啊!又是一部宣传车,车头上架着个斗大喇叭,车厢两侧是同样的大红标语“狼抓今冬翻烟土,喜迎明年大丰收。”小明见是在自己村那边公路尽头的那辆车他一瞪眼扭头就走。 “孩子,你今天哪是这么副模样,看你走得脸发青了。”正在门口打盼的丈母娘喜出望外的高兴样子。“我昨天做了个梦说你今天会来,我一早就做好了菜饭右等左等等你来,总不见你来,我心想真是做梦啊。现在你终于来了,真是自己人心连着心呀。” “妈,我刚才真走急了,一副难堪的样子。” “自己人嘛心灵是相通的,如果你不走得急,妈就要盼得久,盼久了心就不像自己的了。孩子,将来你们做大了就会知道。快快,快进来吃饭。 小明的丈母娘让小明进屋后,小明自己坐在饭桌上。桌上四个菜,一个鸡汤,一个鸭炒酸辣子,一个干鱼炒酸辣子,一个地瓜条。小明一看觉得蹊跷。小明心想,上次在这里吃饭,觉得嘴巴乏味想要几个酸辣子开开味丈母娘都不给,说等我们结婚时才能用,鸡鸭明明是我们结婚时才能用的,怎么今天都搬出来了,小明心里实在想不明白。一下子小明的丈母娘装来了饭她自己也装了碗饭,两人对桌子坐着。一坐下他丈母娘就往小明碗里夹菜,边夹边说:“这鸭子炒酸辣子狠味,这鱼干去年的了,你看变了味没有,这是今天才杀了的子鸡我把它炖着给你补补身子,玉兰总挂在嘴边说你瘦了。 “妈,你也吃吧,老跟着给我夹。妈,玉兰呢,她怎么不来吃饭。” “玉兰说你一来就把她写的信交给你,不然说你会生气的,我想等你吃了饭我再把信交给你。” “妈,我就吃完了,你去拿信吧。”小明含着饭腮邦子鼓鼓的。 “才一碗饭,牛高马大的放在哪个角落里。” “妈,在哪里,我自己去拿。” “看急得,信在我口袋里。” 小明的丈母娘递给小明信,小明迫不急待的打开看: 明: 我们两个妈就交给你了,还有你自己。 明哥:我这次擅自出去不是赌你的气,更不是恨你,而是故意躲着你不让你知道。 其实,我们长辈只有两个妈了,她们生下了我们哺育了我们,而她们的年纪又不小了并且各自孤苦伶仃的守着空房,你说我愿意离七她们吗?还有你———我才不管呢。 明哥,前天派出所在我们村里抓了一个人,这个人他妈生了病,生命垂危急需要钱住院治病,想村会计那里结烟账拿钱,会计说烟钱未到。后来这个人跪到烟草站去问,烟草站的会计拢里拢统的说:那是村里面和镇里的事,后来这个人又到村会计去理论。一说一论他们就打起来了,一打派出所就来了人把这个要钱的人给抓走了。哥:我估摸着,有了你老表的老表帮忙家里的烟这两天也会卖完,家里面目前急需要钱就是开后门卖烟借的那伍佰块高利贷,就又会走我们湾里这个人的路。哥,我很怕很怕,抓我们湾里那个人的时候是白天,我们很多人都看见了,但不敢靠近只是远远的看。也有胆子大的人走到警察身边去看,还说:“人家又是急着要钱用。”警察用电棍指着说:“管你屁事。”小明,如果这事发生在你身上,我怕,我不敢去想。 你还记得吗:烟叶长出土尺把高的时候,我们村里有个人给家里寄了伍佰块钱,我一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你知道我有多羡慕吗?甚至我还有嫉妒感了,人家一手能拿出伍佰块。于是我就产生了出去打工的念头,我就把这个念头告诉给了你。我记得我是吃早饭的时候告诉你的,可你好不说坏不说扛把链刮一去中午饭都没回家吃。后来,我叫你回家来吃饭,而你不声不响不理不睬,狠命的锄啊锄啊锄你的烟草,首先我站在田埂上等你,见你不动于终,我的腿都酸了麻了,我索性一屁股坐在田埂上,准备跟你来拗,我不说你现在也不知道,我坐着坐着竟然流出了眼泪,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太阳都快下山了,妈来找我们你才肯走上田埂。从那次起我再也不敢提打工的事了。 看你今年为了我们能风风光光的办结婚喜事,种那么多的烟,种了自己家规划种烟的田外,还用钱来租人家规划的烟田。脸瘦成了猴脸,手腕变成了竹片,腿像劈柴了,穿着衣服倒不觉不像个人,脱了衣服确像个实验室里的人模型。可又不凑巧,恰恰在最忙的时候我又“那个”了,连个坐在田埂上抽泣的人都没有了。更伤心的事是在这个节骨眼上,爸又撒手归天了,你说我心痛不心痛,告诉你,我心痛的是我自己:照这们下去,自己孩子都没生就没有了丈夫,你自己说可怕不可怕。 明哥,我不是故意教育你,更不是要你妇唱夫随。你记得我们在小学里学的那篇课文吗?叫做《鸬鹚》的:“渔人站起来,拿竹篙向船舱上一抹,鸬鹚们就扑着翅膀钻进水里去了,不多一会儿,就有鸬鹚钻出水面扑着翅膀跳上渔船,后囊鼓鼓的,渔人一把抓住它的勃子把吞进后囊的鱼挤出来,又扔进水里……”明哥,我们像不像这鸬鹚。国家的公粮是应该要交的,说今年除了往年要交的什么费什么费外,还加收了几样费用,尤其是什么阳光费。哥,你看到了会笑也许会恨,笑笑倒还可以,恨就不必要了,不是吗?以前不是收过报刊费吗?你又看过报纸还是杂志;以前不是收过卫生费吗?我们农村没什么街,我们村里还通了公路,你村里连公路都不通。你说,他们去卫生什么,难道他们还会卫生到家里来? 明:黄土里种不出黄金来,我们还年轻,还没有结婚生孩子,我们未来的道路还长着呢,我相信外面的世界是大着的,前途一定是光明的。哥们:你抓紧时间安排好家里,你也出去吧。你就听我这一次,只听这一次。我时刻等着你的这一天。 别了,亲爱的!
兰字 看完信,小明悄然泪下,并且不禁地呼唤着玉兰的名字。 七 玉兰—— 玉兰—— 玉兰走进门来见小明躺在床上梦叫自己的名字,尽管小明躺在床上没有做饭玉兰油然而生几分欣慰,心里甜滋滋的。玉兰走到床前举起手摇着小明又叫:“小明,小明,你做白日梦了。”小明从床上跳将起来,“咚”的一声头碰到屋顶上。这一碰小明全醒了。本应该做好饭等玉兰来吃的,现在她来了自己还在做白日梦。小明没有叫痛只是一副受审的样子抚着刚才碰了的头:“玉兰,你来也来了,我睡得太死,饭都没煮。”小明说着一骨碌下了床:“真对不起。”玉兰媚笑着说:“看你急得猴样,又不得慢点,人家上夜,别吵醒了他们,快低下头来给我看看。”玉兰攀着小明的头拔开头发一看就一个哭腔:“该死嗷,一个鸡蛋大的泡还见血了,难怪这样响打雷样。”玉兰赶忙吐着口水在小明头上的泡上揉着:“你是不是这些天没找到工作没地方出气了,故意碰个洞来出气。”小明说:“都怪我睡得太死,我应该做好饭等你来吃,这样又免得大家都来了做饭的拥挤。”玉兰又吐了口口水揉着说:“也苦了你了,这些天东奔西跑的找工作又劳神又劳力的,实在是找不到工作就放弃了嘛!一放弃一个人就会疲劳,疲劳了就想睡,一睡不就死去了嘛!好了好了,你出去走走别在屋里碍手脚,趁他们还没来我得赶紧做饭。” 小明没有出去溜,背朝着街蹲在门坎上。看样子是在监视他老婆做饭,其实他什么也没有去看,什么也没有去想。 “小明。”街道王主任走到蹲在门坎上的小明背后一边喊着小明的名字一边用手在他的肩上的拍,吓得小明魂不附体倏地站了起来,扭头两眼瞪着王主任。小明见是他,眼睑不屑的拉下了,并且头转了个百八十度弯,扭到了另一边,王主任见小明这种作态,心里很不是滋味,顿觉无地自容。王主任转念又想:眼前这个工作诚恳踏实环卫工人,他早自己一年来这个街道扫街,还是扫街组的组长,自己后来一年在这个街道当主任,这么些年来确也说不出他个不字,王主任什么都不说了,只是长长的叹了一声说:“小明,你也知道,这房子是街道清洁工人的房子,你扫这条街虽然不是自己主动退出来的,但你毕竟还是被退出来了。本来你被退出来的当时就应该从这间房子搬走,看在你在这条街上付出的不少,人又忠厚老实,照顾你将来在哪里找到工作就租到哪里。说实话这是我一个人的意思,也是我对你的歉意。一个人对世上的事会不明白的,甚至一辈子都不会明白。我虽然是这条街的主任,但有的事我也无能为力呀。你想吧,我们等你搬家已经等了七天了,你考虑考虑吧。”王主任这样不动声色的说了这样几句走了。 小明还是木桩样傲立着,玉兰见他这副架势嗔怪道:“看你这副德性,牛脾气一来,天王老子也不理不睬。”玉兰说着走到小明跟前说:“说实在话前些日子我也看这个主任不顺眼,你扫街的事总认为是他在其中作梗,其实人家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哩。”小明又把头偏过来说:“这条街是他的主任,他说了不算,谁说了算?”玉兰先朝上晚班的这对夫妇呶呶嘴后又说:“吃饭吃饭,吃了饭我们俩出去租房,也不要太为难了他。你要想想,要不是人家帮忙,我们早该搬出去了。” 吃了饭,小明两夫妇并肩走在街上,小明在吃饭前玉兰对他呶嘴的事小明百思不得其解就直截了当的问玉兰:“你说我扫街的事不但不怪那姓王的,倒还说他帮了我们的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实在是听不明白。”玉兰前后左右环视了一周看看有没有老乡,见没有老乡也就没人听得懂自己的话才放心的说:“以前我也不知道,这几天我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小明愕然地说:“快说快说,你说吧。” 事情是这样的,自从你不当这个扫街组长的时候起,你又不想当了,而你们组里有几个人当,想当的人就争着当,现任的组长红英也想当,红英她是个女的,扫街到底是体力活,轻重的事都有,当组长的人应该是不论轻重粗细活都能干的全面人才,因为她怕落选,就抛出去了她的绝招…… 王主任家里有四口人:一个老婆,一个孩子,一个将近花甲的没有了老伴的父亲。他父亲虽然上了年纪却精神饱满腰板硬朗着。原来红英见王主任为人随和对人热忱没有城里人乡下人的分歧,认为自己和王主任般配。有一天红英特意打扮入时,自己走到王主任家里,恰好王主任家四个人都在家里。王主任以同事的身份接待了她并把她介绍给家里人。当红英看到王主任的妻子的时候不觉打了个寒噤,一个人凉了半截,因为王主任的妻子美得那个样子红英自惭形移。就这样,他们一杯开水都没喝完,红英悻悻的出了王主任的家门。可是送红英走出家门的不是王主任而是他父亲。他父亲这一送真是送到了家。第二天红英有了手机。后来是整套的衣服,再后来是黄色的耳镯手镯项链首饰一并俱全。当时我心想这个红英怎么会舍得买这么昂贵的东西,真的,我心里总在想。 “照你这样说,他们关系非一般了?”小明拉着玉兰的手用力捏一把。 “傻瓜,你说一般不一般。为什么老头子那边先送红英个手机,就是为了方便。老头子趁家里人不在家时一个电话打过来他们两个做什么事不就方便了吗?不但是他们的关系非同一般,听说他们的功夫也非同一般,用嘴巴含着舌头舔像毛片里哼哼叫。”玉兰说着伸手戳着小明的太阳穴,“不像有的人饿狼样三下两下就是滩泥了。” 小明吐着舌头一个鬼脸双掌护着两个太阳穴抢前一步转过身说:“你不就是红英了。” 玉兰给小明这突如其来的一转身,头撞在小明怀中嗔怪道:“你刚才说什么?” “说你是红英了,要不然你这样清楚。”小明忘记了是在大街上伸手来挽玉兰。 “放屁,你是那老头了。”玉兰赶紧推开小明一板一眼的说:“王主任隔壁的那家卫生玉兰我在做吗?老婆子家里就她一个人,老婆子闲得没事做可她什么闲事都去管,正好他们两家的阳台是通的。用嘴含着舌头来舔都是老婆子隔窗亲眼看见的。你看红英现在是王主任半个妈了,你扫街的事总怪王主任他。其实人家也是牛皮鼓两头苦。加上街道又是红英她承包了,现在这个街道的环卫工都是红英的亲戚。人家想要谁干就要谁,又不犯法。” 小明叹了口气说:“难怪她红英在这条街上女皇武则天样好多事王主任都要听她的。” 小明两夫妇在街上并肩走着,玉兰一个人说着,而小明他连听都没听,低着头随着玉兰的步伐在想:有的说红英是女强人,能站在男人头上说话,甚至说一句算一句。小明在心里呸了一句,可事实上也是如此呀,自己毕竟总是她红英赶出了扫街的这个行列,又想想走在自己身边的这个女人她却是自己的妻子。论长辈不是吹牛比起她红英来还要漂亮两分。自己的妻子又是自己走进家家户户的,万一遇上个色狼?现在自己又下岗了,吃老婆的软饭,久而久之……想到这里小明不敢想了,他怕!前几年红英他们两夫妇常常吵架大概就是为了这事她丈夫有些耳闻。久而久之,习异为常了就若无其事,现在不见他们吵了,怕想的事偏偏去想,臭虫是臭的偏偏去嗅。“喂,你走路也做梦啦,”玉兰拉开门喊,玉兰这一喊吓得小明直跺脚,失魂落魄的问:“什么事?”玉兰说:“我刚才说我们农村大改革,我们农村的时候上交的这样费那样费都取消,就是自古以来都有的农业税都没有了。回家还倒贴种田人的钱。” “你的意思是什么?”小明拉着玉兰的手问。 “我的意思是… … 因为…” “是因为什么?” “出来的时候是我说的,现在我又……” “呵,我知道了,你的意思是我们打道回乡。”小明拉着玉兰的手拉得更紧喜出望外的问:“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看你说风就想雨。” “要不就今天吧,反正现在的车方便。” “总得准备准备点,比方说给我们几个要好的朋友也得打声招呼,还有我们的行李也要整理整理,明天走也不迟。” “要是明天下雨了怎么办,雨天上下车多不方便。” “我敢打赌,明天同样是好天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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