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有一棵小白杨,树干笔直,稚嫩的枝条上零星地挂着几片叶子。在它的脚下,是一块光秃秃的沙地,偶尔长出几根小草,也被过路的人们无情地践踏或成为牛群的口中佳肴。
我讨厌这棵小白杨,每逢微风轻轻吹过,它总是尽力地舞动着瘦小的身子,显得有些不可一世。还不时敲打着我的窗户,扔进一些枯枝腐叶,沙沙作响,搅得我无法宁静。
我原以为会因为时间的流逝改变看法,慢慢习惯它那无端的捉弄,可它反复无常地打搅让我极端厌恶。终于,日益燃烧的无名烈火难以抑制,我决定砍掉它。抡起斧头正准备大泄怨气时,突然,仿佛感觉那树干有些微微战栗,是在乞求,是在挣扎?我的心有些触动了。那开裂的皮肤显得有些年少老成,不知何时被放牛的小孩用拴牛的绳子磨成的道道痕迹,略显苍桑与悲凉,几乎踝露的树根伸到很远,在这块贫脊的土地上尽力地汲取营养。瞬间,凝聚心中多日的怨气化为怜惜与同情。一股莫名的伤感油然而生。仿佛看见一个被遗弃的孩子,饱受饥饿与伤痛流浪在孤寂的荒野,在祈求上苍恩赐幸福与快乐。
此时,我再也找不出任何理由要让他离开这个世界,我应该要学会喜欢这棵小白杨。
寒冬时节,凛冽的寒风如同海啸般崩发,夹杂满天鹅毛袭卷大地,一夜之间,枯黄的原野不见了,熙熙攘攘的农家瓦房不见了,一切都仿佛裹上了厚厚的棉沃,触目皆是一色,白亮亮的。
我突然想起了那棵小白杨,那弱不禁风的身子是否已在冰雪中夭折?我迫不及待地推开窗户,却又不敢睁大好奇的眼睛去看到它那悲惨的结局,可眼前的憧憬却并非我所想且让我深深震憾:厚厚的积雪沉旬旬的压在它那稚嫩的树枝上,笔直的驱干异样挺拔,并无丝毫战栗的迥像,傲立于风雪之中,似乎正对着寒风唤呼、冰雪呐喊。蓦地,让我想起了矛盾先生在《白杨礼赞》一文中,赞扬白杨树:伟岸、挺拔、坚强不屈……。是呀!这里不正是有这样的一棵树吗?它没有婀娜盘旋的身姿,没有魁梧蓬松的驱骨,却有青松杨梅般风雪不屈的股股傲气,像一位岗哨上的钢铁战士,独守一方净土。
此时,我不敢再讨厌这棵白杨树了,它分明是我日寻夜觅、魂索梦牵的心灵挚友。顿觉心灵深处泛出的不再是怜惜与同情,而是深深的敬意。
闲暇之余,我会情不自禁地推开窗户,用痴迷的双眼望着它,心灵碰撞,它也好像认定了我这个朋友。多少个日日夜夜,彼此凝望着,鼻息相炙,似乎予以我太多慰藉和勉励。当我满身泥泞,长途跋涉,带着万分疲惫的身子归来,它亲切地晃动着枝条发出沙沙地声响;当我感慨职业平庸、欲壑难填时,那熟悉的声响响彻耳畔;当我驻足人生路口,迷离恍忽、以酒麻痹、疑惑人生时……
……
小白杨的沙沙声响,仿佛让我幡然醒悟,飘渺的思绪清晰异常。
人生就是一杯清茶,苦涩之后方可独享香甜,唯有以风雅闲人之态笑看人生,视艰难困苦如知己,反复磨练、洗濯才能真正品出人生真谛。
人生就是一杯烈酒,喝得太多,伤致肺腑;品得太少,不知酒之奥妙。唯有半醉半醒,方能超凡脱俗,足中享乐。
生命的历史长河流沙滚石,人活在这个世上,注定要劳碌与奔波。心灵的负荷,精神的压力造就无数的太多,有太多的得失,有太多的付出,也有太多的选择、太多的无奈;物质的拥有和欲望的驱使也造就无数的太多,有太多的奢望,也有太多的贪婪……
与其让这些凡琐的事俗所累,还不如心归田里,默默耕耘。
深夜,我推开窗户,看着我心爱的小白杨,它也用同样的眼神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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