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期间，山前村小学女教师柳翠英生小孩儿要休产假。新学期眼看就要开始了，村革委会的头头们正在为找一个代课老师而犯愁。可是，全村400多户、1000多口人竟没有一个合适的人选，选来选去，只好“矮子里面选将军，”选中了小学毕业在生产队务农的孙厚东。　　

孙厚东，何许人也？论成分，他是贫农的后代，根红苗正；论人才，1.53米的个头，人称“小水缸、”“大地瓜。”他在家里排行老八，人称“八哥。” 那个年代还不兴计划生育，人们越穷越生，越生越穷，八哥从小营养不良，长得腰粗腿短，30多岁了仍是光棍儿一条。 这八哥从小就没好好学习过，在学校里整天三日打鱼，二日晒网，偷鸡摸狗、打架骂人成癖，光在一年级就蹲了三年，等到上小学六年级时，轰轰烈烈的“文革”就开始了，学校里“停课闹革命，”搞大批判、大辩论、写大字报成了主课。其实就凭他认识的那几个字，写大字报也是驴唇不对马嘴，错字连篇，人称“白字先生。”也难怪，哪个姑娘肯跟这样一个又矮又穷、不学无术的男人过一辈子呢？　　

这天傍晚时分，村革委会主任李压西来到八哥家里，宣布了革委会的决定，正式通知八哥担任本村小学代课教师。真是喜从天降，八哥的父母当然是感激不尽，千恩万谢，张罗着又是打酒，又是买烟又是割肉，热情款待了李主任一场，直把李主任喝得面红耳赤，天旋地转。临走，还送给李主任两只鸡、两瓶酒。听说要当代课老师，八哥更是受宠若惊，喜出望外，乐得整整一宿没睡觉。他想，这回我八哥的财运、桃花运可都来了，再也不用出大力、流大汗修理地球了，混好了还能转正当个公办教师，到那时姑娘们得排着队找上门来。你说，他能不乐吗？　　

第二天，八哥一大早就来到村西头的小学教室。这是一所用没收的地主老财的一排旧房子改造的学校，他接替的是小学四年级的代课老师职务。八哥兴致勃勃地走上讲台，清了清嗓子，先做了一番自我介绍：　　

“同学们，我叫孙厚东。”　　

说着，他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了“孙厚东”三个歪歪扭扭的大字。接着自我介绍道：“这个孙，是孙子的孙；厚，是厚颜无耻的厚；东，不是东西的东。”　　

顿时，全场哄堂大笑。　　

“哈哈哈……，孙老师是个孙子。”　　

“嘻嘻嘻……，孙老师厚颜无耻。”　　

“哈哈哈……，孙老师不是东西。”　　

同学们开怀大笑，议论纷纷，教室里乱作一团，就象开了锅。　　

八哥越听越生气，脸胀得通红，脖子上凸出青筋，他叭得一拍桌子，大声吼道：“你们真没礼貌，谁说我是孙子？按辈份，你们得叫我八爷！”　　

“谁说我厚颜无耻，不是东西？不是东西我能当老师吗？告诉你们，咱村1000多口人，就数我文化高，识字多，选我当老师这是百里挑一，千里挑一！”　　

说着，八哥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讲稿，大声念道：“同学们，今天，村革委会、贫下中农同志们选我当老师，这是对我极大极大地信任。在此，我表示最最哀（衷）心地感谢！”　　

话音刚落，同学们有的鼓掌大笑，有的交头接耳：“怎么，致以哀心地感谢？没听说过。”　　

“下面请安静，现在我们开始上课。请同学们打开语文课本第一课。这篇课文是毛主席他老人家写的诗词。伟大领袖毛主席哼哼（谆谆）教导我们，小小寰球，有九个苍蝇碰壁……。”　　

听到这里，一个同学举手站起来说：“孙老师，课本上说的是有几个苍蝇碰壁。”　　

“几个苍蝇？我不是告诉你们了吗？九个苍蝇！”八哥不耐烦地说。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45分钟过去了，八哥终于上完了第一节课。这时，他已经汗流满面了，同学们也笑得前仰后合。这笑声里，充满了苦涩，充满了失望。　　

第二节课开始了，八哥要教同学们学习成语。他首先介绍了学习成语的重要性：　　

“同学们，成语这个东西很重要，大家要好好学习，今后说话、写文章要多用成语，越多越善。”　　

一阵笑声过后，一位同学站起来说：“孙老师，不是越多越善，是多多益善。”　　

“对、对、对，多多益善，跟越多越善的意思差不多，大家不要吹毛求屁（疵）。”　　

说着，他拿起一篇文章，在半空中晃了晃。“下面，我给大家念一篇短文，这篇文章里面有很多很多成语：在如火如茶（荼）的革命战争年代，中国人民披荆斩刺（棘），前扑（赴）后断（继），宁死不（出）屈，扭转干神（乾坤），涌现了李大剑（钊）等无数可歌可立（泣）的英雄人物……”。　　

好一个白字先生，六个成语竟读出了八个错别字，还给李大钊改了名字，同学们哭笑不得，简直比听相声还热闹。　　

八哥不知道怎样上完了一天的课，他自己也觉得力不从心，确实不是当老师的料，学生和学生家长们也纷纷要求赶走这个误人子弟、“白字先生。”果然，第二天一早，大队革委会的李主任就来通知：“免去八哥代课老师职务，回生产队参加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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