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革风　　

  爬方格数十载，经历纷杂，偷得双休日一点儿空闲，于虚谷斋随拾往事一二。　　

问  出  的  典  型　　

鄙人有个“老毛病”，就是总爱“打破砂锅问到底”，这里且举一例。　　

那是2001年末的日子，农村开展一个名曰“学教”的活动，次年初，县学教办约我对活动进行采访，自然希望我能发现其间有价值的新闻，并被相关的信息筒报或媒体采用，乃至受到有关领导的关注。于是我与县委组织部的两位年轻人便踏上了采访的路程。就在我们一行前往秦岭脚下的黄牛铺镇北星村采访的途中，陪同采访的一位同伴却冷不丁冒出这样一句话：“这个村的班子还不齐全。”　　

这句话自然引起了我的警觉。因为按照要求，这会儿列入学教活动的村应该班子健全，何况这个村还是县上“一把手”包抓的点，于是我不无疑惑地追问道：“班子为啥不齐全？”            　　

  “前些天这个村的支书不在了。”那位伙伴回答道。　　

谁都知道，“不在了”的含意，我不免又吃惊地问：“因啥不在的？”　　

这时，坐在后座上的一位镇领导插上了话头：“北星村这个支书叫张德贵，学教活动前他就因村上的事劳累过度在宝鸡住过院，病没好利索就出了院，回来后病情时轻时重，就这，学教活动中他硬是让家人照应着参加。12月26日那天，村上学教对象走访群众，他说话都很吃力，大家都劝他在家休息，可他硬是从炕上爬起来非要去不可，我们只好答应他。当我们来到70多岁的五保老人向汉青家时，他一边听着大家向老人征求意见，一边摸摸老人的炕热不热，又揭开老人的面柜看米面还有多少，临告别时又指着老人的炕眼不甚清晰的说着‘火！火！’提醒老人注意用火安全，几天后的元月三日，他就因突发脑溢血去世了。”　　

听了这位镇领导的介绍，我不由得为这位村支书的精神所打动，当下脱口而出道：“这样的村干部就是最好的学教典型！”狠不得立刻赶到北星村。　　

采访完，我的心情久久难以平静，可是多年的写稿经验告诉我 ，象这样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山村支书，尽管事迹十分感人，却很难一下子占据报纸较大的版面。我决定先“投石问路”，写了一篇以三个村支书学教活动中的事迹为题材的不足二千字的通讯，其中头一个小标题就是《鞠躬尽瘁的张德贵》。记得在寄发这篇稿件时，我还和县学教办的人预测，张德贵的事迹弄不好还会引起关注哩。　　

果然不出所料，我的这篇通讯不仅很快被省、市党报和电台采用，县学教办还于春节前夕接到一个惊喜的传真￣：一位市委领导在党报发表的通讯上批示，让尽快对张德贵的事迹进一步深入采访，并拟在全市开展学习活动。　　

春节过后一上班，我们便再次深入北星村，对张德贵的事迹进行深入的采访，采访之后，我便日夜赶写了长达八千余字的通讯《一个村支书的不朽人生》，被宝鸡日报发表在20_年3月27日的头版显著位置上。紧接着，张德贵被县委、县政府命名为“一心为民的好支书”，在全县掀起学习的热潮。　　

跟  踪  主  人  公　　

“自我推销”似乎成为一种时尚，可是我的这位采访对象却截然相反。那还是1988年的一天，当时的双石铺乡在全县率先推行校长聘任教师，乡上约我到现场采访，令我惊奇的是，在这个乡44所学校校长的聘任名单上，34所就有“于恩礼”这个名字。当时，为了聘到过硬的老师，双石铺乡不少村的村支书或村主任都来参加现场聘任会，不仅学校校长争聘于恩礼，我还亲眼看到几位村干部争抢这位教师的场面。无奈，乡长终于发了话：“　于　老师你们都不要争了，乡上另有安排。”　　

这一现象自然引起我的好奇，在我的追向下，乡领导告诉我，这个于恩礼祖籍扶风人，1972年只身来到山日旯旮的凤县当民办教师，别看这个人其貌不扬，却在山沟的三尺教台上磨练出一身教书的硬功夫，他到哪里，哪里的学习成绩和升学率就很快上升。他教书惊人地专一，除了熟知他的学生和学生家长，许多人知他的名，他却不注意人家的姓；从不轻易夸人的老局长在全县教师大会上表扬他，他却连局长的家门朝南朝北也全然不晓，也不与人争个名呀利的。　　

那时候，民办教师仍是教师队伍中的弱势群体，尤其象凤县这样的山区，民办教师大都工作在深山野凹的教学点上，付出的比公办教师多，待遇却大大低于公办教师，由民办转公办或争取“农转非”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先决条件就是争得市级以上的荣誉，而于恩礼虽已名声雀起，多次被评为县级先进，却从未去挤市以上的荣誉，只顾一心教书育人。　　

当时，双石铺乡刚刚接收了一个搬迁厂子的子弟小学，乡上有意调于恩礼到那里任教。面对多所学校和村上愿额外出钱争抢于恩礼的局面，乡长先让校长试探于恩礼的态度。这位校长一见于恩礼便直言相告：　　

“哎，　于　老师！我那个新摊子没钱，可还想要你。”　　

于恩礼也是直言相问：“你可为啥要我哩？”　　

“我就看准你的师德和才干，你到咱们学校，更显得有用武之地……”　　

“你嫑说了，我看出你不是拿钱买我，凭这，我宁可舍去三十、五十，钱是啥？难道人刚为了个钱？”……
    于是于恩礼来到了当时还是断墙残壁、荒草摇曳、学生参差不齐的这所学校。　　

可是，当我前去采访他时他却笑道：“我们教师倒有啥值得采访的嘛！”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这个人就有了对自己选定的目标不肯轻易放弃的习惯。为了进一步证实我选定的这个主人公的可靠性，我又走访了县文教局和一些教师，甚至从主管县长那里“探底”，得到的回答几乎与在乡政府了解到的完全一致。看来与主人公正面接触是难以达到采访的目标。只有采取“迂回战术”。好在我的主人公工作的地方与我的居所仅一墙之隔，有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势。　　

也许那时正置盛年，域许我就是苦行曾的命，只要有可写的目标，我就恨不得尽快进入角色，很少考虑八小时内外还是节假日之类的得与失。对于恩礼这样的采访对象，还必须要有“长期作战”的打算。　　

于是，节假日或每天下班吃罢晚饭，我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来到于恩礼的居室。这是一间六十年代初建起的土木结构的平房，环顾屋子，几乎简陋到不能再简陋：一只三条腿的椅子上，赤祼裸放着于恩礼从关中家里背来的米面，其次就是用了多年的被褥和几件很不入时的衣裳。可是，艰苦的环境并没有影响到他对事业的虔诚。我从校长和几位教师的口中得知，他担任学校教导主任，又带五年级的数学，后来，了解到四年级的数学底子差，他又主动带起了四年级数学，成为全校代课最重的教师。每当我来到他的屋子，常常发现，时不时的就有学生在他那里“吃小灶”，他一只手里拿着课本或学生的作业本，一只手里搅着正在煮着的玉米糁；好不容易刚端上饭碗，又来了几个讨教的学生，他仍是不烦不燥地一边吃着饭，一边为学生解惑。有时，他甚至为了学生竟忘记了锅里正在煮着的或者乘在碗里的饭，使我不得不常常成为他的“编外助手”。不多久，我们便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当我看到他的辛苦，免不了劝他注意休息时，他就给我说起他对五年级摸底，十六个不及格，八十分以上的只有二个，其余十六个大都停留在及格水平的情况；他又说，凭他的感觉，这些娃娃总体素质不错，他得想法子让他们尽快赶上来；他还经常提起家长对子弟寄予的厚望，说起山区人家供孩子念书的不易，作为一个教师，就应该尽心尽力地对孩子负责，绝不能误人子弟等等。　　

他就是这样没黑没明地忙碌，常常人走了门还大敞着，于是，无孔不入的小偷趁着他送补课的学生和他的儿子正和衣躺在床上进入梦乡之时，偷去了他最贵重的一件呢子大衣。他向我提及此事时笑叹道：“唉，真是阎王爷不嫌鬼瘦。”　　

就这样经过大半年的接触，我的文思终于被这位主人公的事迹所搅动，当我铺开稿紙，一个活生生的于恩礼便跃然显现在脑际，喷吐成方格中的文字。记得我将刚刚一气呵成接长达万余字的告文学《“民办园丁”纪事》拿给学校校长审看过，她便显得十分激动，当即安排让我念给全校教师。，念稿时，我亲眼看到，一些教师被其中的一些生活细节打动得禁不住流出了热泪。文稿交到县文教局送审，又引起不小的震动，一位局长甚至拿着文稿到教研室说道：“过去光听你们反映　于　老师教学质量如何好，没料到他的事迹这么感人。”让大家相互传阅，还很快组织对了于恩礼的教学观摩，总结他的教学成果。正好这一年全国首次推荐表彰优秀教师，我的这篇文稿正好提供了现成的佐证，连我的主人公也万万没有想到，他竟成为毫无异议的唯一人选，不仅赴京受到表彰，还受到国家副主席王震的接见。　　

（本文作者原系X县广播电视台主任编辑，多次被本报评为优秀通讯员，首届记者节被授予“XX市优秀记者”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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