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曰保　　

小时候，物质生活贫乏——粗茶淡饭，却甘甜；精神生活单调——插科打诨，却富足。　　

——题记　　

生活频道：石碾·女人　　

石碾属于女人，是人们口中餐的加工场。　　

小时候，在我们村西头有一盘石碾，石碾前面不足10米处有一棵老槐树，老槐树紧挨着一条穿越山村、蜿蜒北去的小河。　　

过去，没有机械，人们加工粮食首选石碾。从高粱、谷穗脱皮到各种主副食品、调味品的初加工无不依赖这祖传的宝贝。玉米、瓜干、大豆等五谷杂粮都先要在这里碾碎，然后再经过一些工序加工成煎饼、稀粥、小菜。石碾还用来碾压食盐（过去没有精制碘盐）、韭花酱、辣椒酱等调味品。　　

在农村，“男主外女主内”是一种自然分工。白天，男人们都到田地里干活去了，推碾的活儿自然落到了家庭妇女的肩上，我们小孩有时也来帮忙。推碾这活儿劳累乏味，一圈一圈围着碾盘转，一转就是大半天，但总走不出那个小小的圈子。婶子大娘们一边劳动，一边忆苦思甜：过去粮食很少，遇到蹇年（灾荒年份），人们把棒槌骨头（玉米芯）、树皮都拿来反复碾碎直至碾细充当粮食糊弄肚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碾道上被时光打磨得溜光圆滑的石板，承载着人们几多辛酸、几多憧憬，见证着岁月的流逝。　　

夏天，妇女或抱着小孩在老槐树底下纳凉，或一边纳凉，一边做针线活：纳鞋底、做布鞋、缝衣服。她们在飞针走线的同时，还抖搂着陈谷子、烂芝麻的陈年往事、恩怨情仇——家长里短，鸡零狗碎，婆婆妈妈，林林总总……或满足、或怨怼，唧唧喳喳、纠缠不清。孩子们围绕旁边，或洗耳恭听、或打闹嬉戏。　　

孩子们有时到小河里捞鱼摸虾，或在水中洗澡游泳，或三五成群的打水仗，击水声、欢笑声传出很远。　　

“来福啊——，家来吃饭啊——”、“福来啊——，家来吃饭啊——”，村头呼唤小孩回家吃饭的声音此起彼伏。午饭时间到了，女人们陆续回家做饭，孩子们也回家了。　　

不远处，偶尔传来阵阵蛙叫蝉鸣。　　

综艺频道：耍场子·男人　　

耍场子属于男人，是人们精神寄托的场所。　　

耍场子，就是人们凑堆啦呱玩乐的地方。过去，山村还没用上电，没有收音机，电影一年也看不上几回，人们的娱乐项目很少，因而那时的夜晚显得特别漫长。为了打发时光，晚饭后，女人们继续在煤油灯下做白天没有完成的针线活，在野外劳累了一天的男人们则通常都来到固定的耍场子凑堆啦呱，放松身心。这样的耍场子，每村都有一个或几个。我们村的耍场子在石碾东边胡同口的一块空场上。　　

在这里，人们的谈资丰富且冗杂：桑田农事、年景收成，天南海北、东庄西院，鬼怪传说、现实演绎，吹牛皮、侃大山……健谈的长者蹲在北面石墙根下，讲述着从他祖辈、父辈那里听来的故事，孩子们就围坐在他身旁，手托下颌，听得津津有味。当说到一个热议的话题或某天看过的一场电影时，大家就七嘴八舌、高谈阔论起来。有时为了一个问题，大家针锋相对、唇枪舌剑、面红耳赤、互不相让，场面也顿时热闹起来。　　

傍晚天色明朗时，人们还会下象棋。对弈双方坐定，棋子在“楚河汉界”的棋盘上摆好，一场“厮杀”马上开演。每位棋手身旁聚集了三五个观局助阵的“君子”。“观棋不语真君子”的箴言在这里没有市场，当一方出棋时，旁边的“君子”各抒己见、争执不下。一旦棋子落定发现不妙要“悔棋”时，对方会毫不相让，群起而攻之，直至逼迫对方就范作罢。有些“君子”立场不坚定、左右摇摆，是典型的“墙头草”——他们会观察局势，决定要投靠的“主子”——这样的人往往落不到什么好处，令对弈双方生厌而攻之，成了人们取笑的对象。　　

几局下来，天色渐暗。月亮升起来了，皎洁的月光照亮了大地。或许做久了要起来舒活舒活筋骨，于是有些力气大的人们开始玩摔跤的游戏。摔跤的技巧在于，一要抱住对方的腰部——可使其双脚离地失去重心致对手于死地，二要善于“架别腿”使绊子——可以利用杠杆原理收到“四两拨千斤”的功效。只见一方进攻，另一方闪转腾挪，避免被对方抓到“软肋”。但不一会儿，双方就扭在一起。蛮力、别腿一起用，另一方就用力迎击、设法避开别腿。“加油、加油！”观战人群的呐喊声、喝彩声此起彼伏。经过几个回合较量，力气稍小或被暗算的一方就被摁到在地，失去了反抗能力而告输。摔跤结束，双方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哈哈哈………哈哈哈……”爽朗的笑声穿透了夜空。　　

孩子们有的在大人空子里挤来钻去，追逐戏耍。也有些孩子凑在一起玩属于自己的游戏：“收收槐”、“五虎”、“六棍”、踢毽子、打瓦、打尜儿………渐渐的，月影升至头顶。银辉下，有的孩子打起了瞌睡。　　

“春生啊——家来困觉啊——”、“冬来啊——家来困觉啊——”，村头呼唤小孩回家睡觉的声音此起彼伏。孩子们、大人们陆续散去，耍场子顿时空旷起来。喧闹的山村很快恢复了平静，石碾、老槐树、小河同人们一起进入了梦乡。　　

远处，偶尔传来声声鸡啼犬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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