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乱世,英雄纷呈,金戈铁马声中,言论就没有了禁锢,各种文学流派踏浪而至,一个个文人墨客争先恐后引吭高歌,“建安七子”沸沸扬扬渲染出大魏文化绚丽多彩,“竹林七贤”特立独行和超拔造诣让魏晋文化熠熠生辉。
这是怎样的一座竹林啊,有脍炙人口流传千古的诗词歌赋天马行空,有婉转清丽或激扬高亢的音乐汩汩流淌,有琴声盘旋,有棋局定格,有啸声飞扬,有谈玄论道禅机重重,更有酒香弥漫蝶飞鸟鸣……
竹林的主人是嵇康,“美词气,有风仪,而土木形骸,不自藻饰,人以为龙章凤资,天质自然” 。竹林七贤的领袖也是嵇康,虽然阮籍的文学成就最高,阮咸是解知音乐的天才,刘伶喝酒无人能敌,向秀是解读《庄子》的标杆,山涛、王戎位列三公,但他们依然折服于嵇康,推崇他的人格魅力,无可撼动地成为竹林老大。
竹林是宽容的,刘伶烂醉如泥胡说八道,嵇康依然以惯有的热情对待,山涛、王戎带着日渐形成的官场烙印走进竹林,嵇康照样与他们称兄道弟抵足而眠。因为他们每一次的相聚,都会缔造出不同凡响,要么是奇文华章应运而生,要么是精彩棋局久久玩味,要么新谱音律令人拍案叫绝,要么炼丹有新收获,要么养生又有密招。他们每一次的相聚,都会让魏晋文化艺术的天空多一份绚丽,都会为中华文化历史长廊添上一笔浓墨重彩。
竹林又是排他的,许许多多的人都以走进竹林,与竹林七贤“有染”而荣耀,因为竹林七贤微小的动作都会让竹林外的艺术天空电闪雷鸣,所以与竹林七贤的结交,就等于自己在艺术的殿堂占据让人仰望的位置。钟会来了,钟会是带着司马昭的宠幸、乱世纷争中卓越的军事才能和自诩为文人高士而来,带着重权在握和笑傲江湖的沾沾自喜来见嵇康,带着自己在诸多光环上再加重筹码的美好愿望来到了竹林。嵇康看透了钟会的卑鄙和叵测居心,视他的到来如无物,依然袒露着青筋绽露的手臂,心无旁骛的抡锤卒火击打铁砧。这是怎样的一幅画面啊,响当当的竹林领袖,一身古铜色的身躯,在铁花四溅的炉火前,一件件农具在也能妙笔生花的手中,走出竹林,走进田旁地头,奏出曲曲播种、丰收的旋律,为其鼓风煽火的竟然是大名鼎鼎的向秀,让勇冠三军舍我其谁的钟会在旁无奈的独自失落。满心凄惶的钟会准备离开时,一段经典对话足以绕梁三日,嵇康问钟会“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钟会答“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一问一答之间,勾划出魏晋文化的份量,也见识到了高手过招不动声色中的较量,更淋漓尽致体现嵇康不摧眉折腰侍权贵的铮骨气节。
嵇康一生都在用生命和睿智经营着竹林,坚贞的使自己和竹林成为同体,任何的侵犯都是对自己人格的侮辱,都会令其怒目相向。山涛(字巨源)以自己的艺术成就在竹林中占一席之地,但在官场上依然春风得意四面逢源,当官升为吏部尚书时,一再向司马昭推荐嵇康接替自己吏部郎的位子,这一善意的举荐,深深的刺痛了嵇康,触及了嵇康固守的道德底线,嵇康用生命捍卫着竹林神精,营造着竹林纯粹的文气、琴音、啸声和沉默,刻骨抵制着官场的尔虞我诈和阳奉阴违,山涛蔑视了他做人的原则和高尚的情操,诋毁了竹林七贤的清白和纯洁,他毫不犹豫地写下《与山巨源绝交书》,奏响了竹林不和谐的声音,他无怨无悔,他要让竹林气节与日月光辉同存。
当统治者的意志与文人气节相背时,统治者就会毫无遮掩的露出狰狞,当嵇康让钟会颜面扫地、拒绝为司马昭的野心推波助澜时,悲剧就不可避免的发生了。当嵇康运用自己的人格魅力调停了吕安、吕巽兄弟之间的桃色事件风波时,他的良苦用心掉进了阴谋陷阱,明明是吕巽与吕安的妻子进行着不可告人的勾当,却被吕巽倒打一耙诬陷吕安不孝父母,在司马昭大肆标榜忠孝的伪装下,吕安被冠以大逆不道身陷囹圄就顺理成章,而给嵇康的罪名竟然是谋反。这罪名是那么的冠冕堂皇,路人皆知的司马昭野心是要血洗曹氏家族并取而代之,可嵇康偏偏是曹操的孙女婿,有谋反动机;钟会的旁敲侧击,嵇康有“卧龙”之才,隐居山林,有“卧龙”之志,总有一天一飞冲天,说不定又会辅佐另一个刘备横空出世与司马家族分庭抗礼,再加上嵇康遇到了一个心狠手辣的司马光,结果就不言而喻了。
壮观的场面出现了,嵇康深陷牢狱,却有三千太学生集体上书,强烈请愿与嵇康同担牢狱之灾,洛阳、许昌的士子也在蠢蠢欲动,司马昭在害怕中被激怒了,屠刀挥向了笔杆子。
刑场上,嵇康一身考究的绿长衫,灿烂的阳光折射出点点绿光,凸显出他的伟岸与凛然,面对屠刀的镇静和泰然自若,他的傲视宵小和冲天气概一览无余。旁若无人的调好琴弦,一曲《广陵散》,让天地动容,围观的人们泪流江河。面对死亡他气贯长虹,但一曲《广陵散》罢,疾首痛心高呼“《广陵散》如今绝矣”。他视死如归的同时,耿耿不能释怀的是美好艺术的不能传承,他永远流淌的是艺术高于生命的血液,艺术第一,其他的都无足轻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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